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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东河,山东单县人,单县二中语文教师。老家的夜文/魏东河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老家的夜,和城镇不同,它比城镇的夜,更像夜晚。城镇的夜,不黑。繁华都市的夜自不必说,即便是小城镇的夜,也没有了夜晚的样子。路灯,“亮化”工程的彩灯,川流不息的车灯,加班、熬夜人亮到天明的灯,夜生活店铺妖冶的灯、大众小吃摊点恣意的灯,散发着各种颜色的光。城镇的夜,是灯光的舞台,肆意招摇的光,让夜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也失去了它真实的意味。老家的夜,全然不同,它是真实的夜。它是黑色的,带给你白昼不能给你的世界。傍晚时分,远处的村庄、树木就已经渐渐看不见了;近处的树木,房舍,禽畜,甚或是脚下的路,渐渐成了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墨画,变得朦胧起来。夜渐深,它把许多东西都隐藏起来,隐没了清晰的色彩、形状,当然也隐藏起了缺陷,让你产生一种难以言状的温和感。这种隐藏似乎不是虚幻的,而是真实的:夜里骑车,平日里疙疙瘩瘩的小路,似乎平坦了许多——坑洼崎岖被夜隐藏了;平日里感觉遥远的路,也似乎变得短了很多——距离被夜隐藏了。不仅隐藏,夜还会改变:夜里独自行走,路边搭着地瓜秧子的柳树会变成黑魆魆各种鬼怪的样子,让你惊悚;你自己“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会变成另一个跟随你的人的脚步声,猛回头看,什么也没有。这种隐藏和改变,是夜的本来功能,让你感到神秘。即便不出门,躲在有着昏黄油灯光的老屋子里,从窗户往外望,整个世界一团黑,你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不知道外面在发生着什么,一种令人战栗的神秘感,让毛孔不由得收紧,胳膊上瞬间生出一层鸡皮疙瘩。纯黑的夜,让人心生敬畏。纯黑的夜,莫过于“月黑头加阴天”了吧?这是夜最得意的时候。初冬的夜,村中的一片场地上有说书人在说大鼓、坠子、扬琴,突然刮起狂风,耀眼的汽灯被风吹灭,说书散场,人们四散回家。可是,伸手不见五指呀!熟悉的房舍呢?看不到了!熟悉的小路呢?找不到了!凭着记忆,跟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挪。摔了跟头,爬起来顾不得拍打泥土;膝盖摔破了,也不怎么疼;头撞在不知道谁家的墙上,摸一摸鼓起的大包转一转方向再走,心里想要赶快回家啊!那时,你多么希望看到邻居家的窗户能有一缕灯光,可是,没有,一丝儿也没有!夜,在显示着它的威力——大自然的白昼明媚温柔,黑夜让人感到渺小和无助。有月亮的夜,就好了很多,它会让你产生平日里没有的美感,甚至,会产生白昼不肯给你的美好幻想。满月也好,半月也罢,你只能大致判断出看到的是什么,却看不真切。房舍能看到,但瓦垄上摇摇的衰草看不到了;大榆树能看到,但它身上让人讨厌的“榆虱子”看不见了;柳树、杨树,甚至疙瘩槐树能让你分辨出树种,但一律比白天看起来更有风致或更挺拔了;斑驳难看的泥土街道,也似乎变得比白天更亮堂了。这时,你会感觉,这小村庄还有这么一副美好的样子!不仅如此,你也许会有更美好的感觉:前几天你偷了邻居三叔家的生瓜梨枣,他责骂你时汹汹的样子让你胆怯,今夜遇到他,你沿着墙跟儿悄悄瞟了他两眼,他看你的神情竟然慈祥了许多!月光下和小伙伴捉迷藏,你那补着几块补丁的衣服,和小伙伴整齐的衣服差别不大了,心里少了几分自卑,也少了几分羡慕,舒坦、淡然了许多。白天和你吵过架的小伙伴,在柔和的月光下,对你也友好了很多,你们似乎还拉了拉手,你会想——明天我们是不是就和好如初了?有意无意之间,你突然瞄见村头七婶家五丫头鼻尖上那两三粒小雀斑没有了,变得更俊了,她似乎还偷偷朝你微微一笑,让你浮想联翩起来……总之,一切都变得更可爱起来。老家的夜,不仅黑,而且静。城镇的夜,和白天一样是喧嚣。夜晚,走在大街上自不必说,那声音让你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声音。去公园走走会好些吧?错了,公园里有你躲不掉的广场舞音响,健走团的口号,结伴散步人聊天的嘤嘤声和冷不丁发出的大笑;有人将跑调的歌声热情地送进你的耳朵,甩鞭人清脆凌厉的鞭哨声让你担心耳朵会不会被鞭稍抽到;路上汽车的鸣笛声穿透力比白天更强,不知什么厂房里传来比白天更响的轰鸣声;倘或离公园不远有一条国道、高速路、铁路、高铁路,那你可就真的要将从家里带出来的疲敝原样带回了——白天积攒的烦恼忧愁、疲乏困顿,在这样的夜里无处安放。老家的夜,却不这样。夏天,吃过晚饭,走出家门,你也会听到声音。杨柳树在夜风中发出轻微的飒飒声,水塘里青蛙高一声低一声地闲扯,月儿高照的夜晚偶尔会有一阵蝉鸣,夏虫们毫无顾忌地对着情歌,不知道谁家的老牛发出一声聊以解乏的“哞——”,东家西家的狗听到人声会忠诚地“汪汪”叫,谁家堂屋或厢房开关门时门轴发出或长或短的“吱呀”声。一路走向村头,隔着篱笆墙,你能听到三嫂子在厨房刷锅刷碗的磕碰声,二大娘呼唤不听话的小公鸡回窝的“啵啵”声,四大爷在大杨树下烟袋锅磕在鞋底上的“噗噗”声;再往村外走,兴许还会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约会女孩充满娇嗔意味的责怪声。走到田间深处,蛙声狗叫都渐渐远了,只剩下风吹庄稼的窸窣声和夏虫们幸福的唧唧声。这夜的声音似乎比城镇更丰富,但你却感到格外的宁静,在这乡村的夜里,你的心渐渐静了下来,松弛了下来,安宁了下来。老家的夜,不仅黑、静,而且有味道。城镇的夜,也是有味道的。城外化工厂的气味,让你无处可逃;夜生活烧烤的油烟味,给你诠释着“人间烟火”的含义;无论是汽油车还是柴油车,尾气一样让你的鼻子和气管苦不堪言;走在护城堤上或湿地公园,总会嗅到不知什么作坊偷排出废水的恶臭,你用手在鼻孔前来回煽动,那管什么用啊?往城郊走走吧,或许会好些,可是,不远处有人在偷偷焚烧塑料、橡胶垃圾,那味道,你知道的。老家的夜,却不是这样。春天的夜里,草木萌发时那带有微微土腥味的生命气息就不必说了。夏夜降临,那缭绕房前屋后柳树梢头的炊烟,将左邻右舍刚蒸熟的玉米饼子、刚熬好的豇豆饭、用棉油煎的面糊子、用几滴香油拌的艮瓜的混合味道,殷勤地送到你的周围,让吃饱了饭的你也会咽几口唾沫。院落外,小路旁,地头空地上,一定会有谁家晒的青草。半干不干的青草,散发出一种青青的草香味,让你联想到冬天里牛羊咀嚼草料时的满意滋味;路两旁的玉米、谷子、黍子、稷子,各自将涩涩甜甜香香的味道送你品尝。一阵风来,一粒高粱花吹落你的唇上,用舌头舔一舔,一股微苦的清爽滋味弥漫在你的齿颊之间。秋天的夜,滋味没有了夏夜的清爽,庭院里漂浮着一种奢侈的味道——白日秋收劳苦,主妇于是在晚饭时犒劳一下家人。半年多舍不得吃的一小块腊肉,被切成薄片,终于在孩子们吞咽口水的声音中被母亲端上了案板(那时是没有饭桌、餐桌的,做饭用的案板也就是“饭桌”了),肉香味在农人们的家里,寻常是闻不到的;热腾腾的锅盔虽然是杂面的,葱香味可是真的诱人;生活实在清苦的人家,巧手的主妇会在做好饭的锅底下熥上一把红辣椒,碾碎,放上一小勺过年时炸过丸子的棉油,又香又辣的辣椒油放进地瓜面窝头的窝窝里——总要让辛劳了一天的家人们多吃点呀,明天还要收庄稼呢!吃过饭,一家人通常会再加班忙一阵,白天刨下来的地瓜,夜里要叉成地瓜干,挂在细绳上晒干。这样的场景中,近处是叉开的地瓜片的清香味,四周是落叶即将腐败的味道,上风飘来的是父亲辛辣的旱烟味儿。秋收将尽,田野袒露出的黄褐色胸膛,在夜里是看不真切的,但泥土的味道格外分明。为人们奉献出最后一季果实的大地,在平静地呼吸,在这呼吸中,你能嗅到大地的坦然、淡然,还有如丝如缕的疲乏,一如产房里刚刚诞生下婴儿的母亲。老家冬天的夜,味道是稀少的。隆冬的寒风将大地表层吹成厚厚的冻土,也将万物的气味给冻住了——就连傍晚遗留在路上的牛粪坨驴粪蛋挟裹着植物秸秆气息的淡淡臭味都给冻在了里面。人们少出门了,大都猫在家里。我们村家家打草鞋,屋子里有的是沾湿的芦苇缨子的气味,还有新鲜杨柳木制成的草鞋底沁出的木材香味。打草鞋是大人们的事儿,小孩子只能搓个羽子绳,捋捋苇缨子啥的。如果村里或邻村放电影,家长也会让孩子们去看电影。放电影是要用发电机的,那时候,发电机的汽油味是一种好闻的气味。走过发电机,总会不由得放慢脚步,眼睛神奇地盯着那个嗡嗡叫的铁家伙,鼻子贪婪地吸着它散发出的汽油香味。冬天的露天电影,壮年人是不多的,多半是干不动活的老人和一些孩子,偶尔会有刚定下亲事或即将定亲的年轻人。如果恰巧有一对儿这样的年轻人站在你附近,不时会有淡淡雪花膏的味儿飘过。老人们大都蹲在或坐在离银幕较远的墙根,或卷烟叶,或抽烟袋锅,因为味道稀少,那旱烟味似乎也因为“味以稀为贵”,显得比平时少了几分呛人的辛辣。老家还在,但听说不久就会搬迁到“新农村”;夜,也还在,但与城镇之夜的“剪刀差”在缩小。老家的人们比以前富裕了,脸上也没有了以前的菜色;但那样黑,那样静,那样有滋味的夜,却回不去、找不到了。不要说我,就连仍旧生活在村里的亲人和乡亲,也回不去、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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