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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槐树

作者

吴仙锋

门前的这棵槐树，应有一百多岁。爷爷讲，太爷爷在的时候这棵槐树就已有这么高大，其主干的粗壮，必须有两个成年人拉起手才能围住。由于树龄较大，接近树基处的树干已被岁月蚀空，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穴，略胖的成人挤进去有点难度，但一个垂髫小儿足可以藏的严实。树干到一人多高处便分了叉，树枝洋洋洒洒的舒展开来，冠大如云，赫赫地站在门前的广场上，其高大魁梧之态，令周边树木逊了声色，不过与南边的竹林相映，倒若一幅刻意雕琢的山水画，十分谐趣。每年的四月是槐树最受追捧的时节。槐月一到，蒹葭吐翠，笋脑肥硕，槐树嫩黄的枝叶中间，便果断地垂下一串串粉嘟嘟的花，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蓊蓊郁郁地闹着,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把树上的清香搅得溢满了竹林。阵阵槐香自然也撩拨着人们的味蕾，常常此时，小林和父亲便爬上槐树，用一根竹竿绑上镰刀，快乐地采割槐花，小林奶奶、慧姐娘则踮着脚，早早用土布被单绕着树下铺满，抬头仰望着扑簌簌从树上割下来的槐花，欢声高语与阵阵槐香溢出了林子，很快便引来一众乡邻，大家挎着竹篮，竞相加入收割槐花的队伍，年轻的几个女人倒很知趣，一旦捋满自己的篮子，就帮着小林奶奶把布袋填满。一众儿童则欢欣雀跃、跑前跑后，帮着大人择槐花，还时不时把鲜槐花塞满嘴巴。在槐香阵阵的日子里，大家的锅里、碗里盛满的热气腾腾的香味，槐树与人也有了一份从未有过的亲近，仿佛整个世界亦变得更加新鲜和丰盈了。到了六月，四野明朗在目，整个世界在郁热中散发着浓烈的草木的清香，门前的槐树也一样，在日光和雨露的润泽下，枝叶更加蓬勃、碧绿，整个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地，衬得天地更加高大厚重起来。烈日朗照的午后，纳凉的四邻和赶集回来歇脚的路人，匆匆地奔向这棵槐树，齐聚于此，为的是尽享古槐护佑下的阴凉。槐树北边吴家老奶由此看到商机，只要逢着镇上有集，自会摸准时刻，早早支起柴锅，烧开了茶水，泡点藕叶、竹尖和红枣，把茶水往槐树下石板上一摆，自己搬个小凳坐在旁边，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做起大碗茶的小买卖。出力人一般是不舍得花钱喝茶的，另一方面，他们总觉得炎阳之下没有对着压井饱饮凉水来的更痛快。喝茶的常是聚集玩牌的老客户，还有眼馋的小孩。这时，总会有随行的小孩，吵着闹着缠着父亲要喝大碗茶，父亲抗不过缠闹，自会摸出几分钱给吴家老奶，示意给孩子舀上一小碗凉茶，吴家老奶自知孩子不在乎茶水数量，便会意地在一小碗茶中“咣当”一声丢进一块冰糖，一手递茶一边不停叮咛着要拿好瓷碗，而后，笑眯眯地看着小孩一口气把凉茶喝完，等孩子们贪婪地把留在碗底残存的冰糖渣子吮完，再伸手收回瓷碗。夜色忽至的晚上，当鸡儿一个个乖乖地扑棱着翅膀飞到树上，月光便钻过枝叶的隙缝，在广场上投下斑驳的树影，清风徐来，黑夜自然更增添了一丝卓越之美。自然，槐树下又成了孩子的乐园。吃饱饭的小孩们不再黏在父母的身边，借着皎洁的月光，在槐树下恣意地追逐玩闹。其中，孩子们乐此不彼的游戏是捉迷藏，这种痴迷就像两三岁的幼儿玩沙子，日复一日永不会厌倦。于是，扮演“老鼠”的一众如猿猴般攀爬到树的高处，居高临下地在树杈上呼喊着蒙眼的伙伴，因为他们知道，通常有了槐树的庇护，他们万万不会被抓住的。但蒙眼的孩子也有爬树的高手，他会借着若明若暗的月光，偷偷漏出眼的余光，一边虚张声势爬树捉人，一边趁着伙伴人惊魂未定，悄悄钻到古槐的树洞里，待到大家无所适从找不到自己，纷纷试探着滑下树时，兀地把手从树洞里快速伸出，捉住了滑下来的脚。于是，在惊魂未定的笑声里，整个广场填满了有趣的生命。槐树下是热闹的，竹林西侧则是宁静的。此时，住在竹林西侧的小林，已不是孩童，自从到县城读书后，他独独爱上了沉静。越过竹林，他静静听着小孩们的嬉闹，待到世界将要寂静时，他便端起那根竹笛，吹响绵柔纯净的乐曲，乐音与月光微妙的光阴汇合，缠绕着静默的槐树，把整个世界变得更加静寂。槐树之东，竹林之南，是慧姐家，当笛声响起，她亦会当阶而立，月光拉伸了她的侧影，投照在门楼暗角里默默生长着的苔藓上，在夏夜里，散出阵阵槐花的馨香，陶醉了整个竹林。秋天，槐叶慢慢发黄、飘落，清晨起来，金灿灿的叶子铺满了一地，秋霜在叶子上结着晶莹的颗粒，在阳光下照射下闪着夺目的光芒。出门下地的人们，缓缓走过竹林、走过槐树下，满地的落叶，脚踩上去，一点声息也没有，只留下一道道趟过脚的痕迹，反倒被搅动的叶子散发着残存的清香，合着家家户户炊烟的味道，使秋的早晨充满了故乡永久的味道。至此一直到冬季，整个槐树把黝黑遒劲的枝干长久地伸向空中，若风随舞，宛若一位飘逸苍发战天斗地的老者，自成一道风景。待到来年柳月、杏月、桃月……，故乡的槐树则又吐翠、开花、青碧一树……还有那阵阵槐香，依旧载着故乡的味道，香远益清！

作者简介：吴仙锋，南阳科技职业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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