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总让人满怀哀伤，因秋天将逝，来临的是严酷而冷漠的寒冬。

但霜降的颜色又格外热烈——除却近些年来被玩坏了的红叶节——那是凋亡之前最后的绚烂，所以从前的从前，我写过一首《玉楼春》来着，说：漫山红彻恨秋霜，除却当年无胜景。

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见到了颜色改变的柘实。从前见的都未变红，只是黄绿而已，到初春，地面上残留的又已是掉落许久经雪水浸泡后再度干燥的黑褐色的小球球了。

前两年好歹见了开花时的柘树，但果实却要等到深秋才变色，于是总赶不上合适的时机。

往往到得这个季节，就不至于专门跑去有柘树的园子里了。这次总算决定要去，中途又被奇怪大妈缠住，疤瘌疤瘌，说，哼哼，就算有柘树，到这时候也认不出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每到深秋，我总惧怕出门。红叶节的麻烦致使道路拥堵不堪，瞬间扫兴，一个高速出口就要等上半小时，哪怕只是跑去植物所的园子，也会被各种大妈大爷骚扰。

海棠也是直到今年我才留心观察的。果实颜色不同的两棵树不是同一种啊，从前竟然没想过。

貌似海棠果和西府海棠是红色果子，海棠花是黄绿色果子，北美海棠依品种不同果实颜色不同，那并肩站立的两棵海棠我看了它们二十多年，开花时几乎一模一样，于是全然没怀疑过种类。

发现果实颜色不同是几年前，然而想要仔细观察时，那两棵树就被围了起来，变成工地，只是老楼翻修罢了，但工棚旁边的海棠树当然不会幸免于难，果子统统不知去向何处。

今年则终于安静了下来，我得以一直看着那些果子变色。降温之后，红色的果子才格外艳红。

虽然不想要和蜂拥的游人抢夺黄栌，但又需要收一两片叶子来当作这个节气的标牌，于是我好歹收获了叶子。可惜不是山坡上出产，所以红得不够透亮。

不够也罢，什么也罢，总之我是再也不想去和那些各地牌照的车子们一起排队挤在路上，远远眺望所谓的红叶景区，焦躁地按着喇叭消磨时间了。再也不愿如此，所以黄栌再见。

想起十几年前，无非是公交车里头拥挤一点罢了，上车不排队以武力胜出抢坐位，到得今日，变成了抢车位，不知道是进化还是退化，总之这个时节的疯狂依旧延续不断。

蛇葡萄是意外所得。念叨了一个秋天，说想找葎叶蛇葡萄，下手晚了，果实已落尽。

然而就在去年发现萝藦的栅栏上，今年一株萝藦也无，倒是冒出一群结红色果的家伙。

大约是掌裂草葡萄，从前也是没在意过果实的颜色。白果子的白蔹，红果子的赤蔹，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似乎到底是什么蔹，古人不是非常在意的。有蔹就好。

拍这个的时候，停下电动车，脚一踩地，噗嗤一下子，不偏不倚踩到狗屎，上一次狗屎是在草丛里头，去拍冬青卫矛的果实，那一天看到了环天顶弧，然而这一次什么额外的也没有看到，所以，我唯独落得跑去土地上蹭鞋底，一身屎臭。

第一次听说君迁子，我问，那是什么啊？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这货的名字叫黑枣。

小时候觉得黑枣像柿子，待到更冷，被霜打得透了，粘软以后，吃一点点，味道不怎么样，确实有点甜，但口感不佳，而且里面有籽，和柿子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尝鲜而已。

况且弄得满手黏糊，舌头上也留有残存的涩味，于是每年冬天不过吃上一两个罢了，于是更多的黑枣只是挂在枝头，直到第二年春季，地面上还有残骸遗迹。

偶然遇到荻也很欢乐。一直计划着要拍荻花的，但从前知道的位置太远，要开车将近两小时，钻进山里头的溪流边，虽然确定那里年年都有，但总之折腾。

忽而见到园子里也有荻花，今年专门栽种的，不知是谁如此善解人意。大片的荻花。

背诵琵琶行，说到枫叶荻花，感觉旖旎悲凉，最喜欢的一句却是血色罗裙，石榴花妖传说。

国槐的果实从前也是很喜爱的，因到冬季时，灰喜鹊之流总会流连于枝上，找果子吃，小时候从阳台上看国槐树梢，看鸟儿饕餮，仿佛冬日里生机勃勃的欢快时光。

纵使园林工人修剪树枝，也还是有很多槐角留下，足够鸟吃，不似如今，荚果难寻，总是在晚秋抑或初冬，有什么奇怪的人拎着顶端有铁钩的长杆子，在路边采摘，国槐、栾树和银杏，都被摧残得遍地断枝，果子统统摘走，卖去了药店之类的地方。

我并不是说人类不可以有效利用植物们——我还不至于那么拧巴——但不应当如此吧，总之这里头必定有哪里出了差错，骑着柴油平板三轮车摘槐角的家伙，想必和负责树木管护的机构并非同路，那么难道其实我也可以把树砍了扛去卖吗？

总之这个城市里的草木，连同这个城市本身，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起来，这里分明是我长久以来生长的北京城，然而我却耳濡目染着变成了牢骚太盛的絮叨大叔。

想要寻找杜梨，却记不得具体地点了，小路转弯，看到房子后头安静地生长着几株，那感觉正如古人所言，路转溪桥忽见，两重心字罗衣。很是让人能够为止欢乐一下子。

果子已变了颜色，但尚未熟透，口感仍涩而坚硬。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棠梨，想想倒也形象，如海棠般的小梨子。据说这也是所谓的甘棠，一如诗经所言：

别砍杜梨树，召伯他老人家曾经在树下住。原来竟然是如此有文化有典故的家伙。

我想，那么这个节气就用它收尾吧。总之下一个节气就算是冬季了，但愿还有草木残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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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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